第一百零九章

她微微抬眼，瞥了钱雅芝一眼，指尖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。

良久，就在钱雅芝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，晏老夫人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。

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，依旧是波澜不惊。

“多大点儿事，”晏老夫人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而缓慢，“既是精心收拾出来的，空着也是浪费，不如就让芸芸搬过去住吧。”

她抬眼看向钱雅芝，眼神古井无波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。

“我记得，你先前不是总说，要把听雨轩留给芸芸的么？”

“如今，听雨轩收拾妥当了，阿清又回不来，这只能说，是天意如此，芸芸才是这听雨轩真正的主人。”

晏老夫人说完，便不再看钱雅芝，只是微微闭上眼睛，似乎有些疲惫。

钱雅芝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，像吃了黄连一般，有苦说不出。

她做梦也没料到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，晏老夫人竟会用她之前的话来反将她一军！

当初她之所以说要把听雨轩留给晏芸清，不过是为了讨老夫人欢心，随口说的场面话罢了。

如果她当真有这份心思，早就让人把听雨轩收拾出来了，又何必等到现在？

可如今，话已出口，覆水难收，再想反悔，岂不是自打耳光？

钱雅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，变幻莫测。

她只能强忍着怒火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，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晏芸清，语气生硬：“芸芸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
其实钱雅芝心里清楚，晏芸清一向对她言听计从。

她这么问，无非是想让晏芸清自己开口拒绝。

这样，她也好有个台阶下，不至于太难堪。

然而，晏芸清却依旧低垂着头，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，遮掩住了眼底的神色。

她那张与晏老夫人有几分相似的脸上，没有丝毫表情变化，让人看不出喜怒。

听到钱雅芝的询问，晏芸清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。

“一切全听娘亲和祖母安排。”她轻声说道，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这一句话，又将问题抛回给了钱雅芝。

钱雅芝只觉得一股闷气直冲头顶，憋得她头晕眼花。

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，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：“芸芸，你也不小了，凡事总该有个主见才是。”

这话本没有错。

可晏芸清却依旧低眉顺眼，恭顺地回道：“女儿不敢违背礼数，半点不敢违背礼数。”

她越是恭敬，举止愈发优雅，钱雅芝就越是恼火。

钱雅芝冷冷地盯着晏芸清，眼神中没有丝毫母女间的温情，只有毫不掩饰的冷漠与疏离。

然而，晏芸清却像是毫无所觉，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着，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塑。

她继续扮演着那个端庄贤淑、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，只是那份端庄，却显得过于刻板，甚至有些僵硬。

钱雅芝见晏芸清如此“愚钝”，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。

她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，强压下心头的怒火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你就搬去听雨轩吧。”

“至于你原先住的屋子，也别空着了。左右再过些日子，你家阿萦妹子马上就要返京了，届时便安排她入住。”

晏芸清轻声应道：“一切都听母亲安排。”

晏老夫人始终没有再开口，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中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

钱雅芝原本是想来探探口风，确认晏清澜何时回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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